星昴：东京恋歌 Part 3
星史郎开着车，昴流坐在副驾驶，望着窗外飞逝后退的景色，看着自己车窗上映着的影子。
星史郎さん真是温柔的人啊。他想，明明刚刚认识，却如同久别重逢，一股熟悉感始终萦绕心间。
“在想什么，昴流？”
星史郎一边开车，一边从车窗内的视镜观察少年的表情。
“啊？没什么……”
“难道不是在想我吗?”
“星、星史郎さん！”被戳中心事，昴流的脸一下子红了。
“哈哈哈哈，”星史郎发出愉悦的长笑，却又体贴的岔开了话题，“话说，这次是什么样的工作呢？看起来，地方真是够偏远的啊。”
说话间，他们已经驶离了主要道路。周围不再拥挤，人烟也开始稀少。
“户主常年居于市中心，但在乡下拥有一间私宅。平时定时找人去料理。这次想在私宅举办一次试胆大会，采用传说中的百物语那种形式……”
“百物语？就是那种百本民间的仪式游戏吧？曾经一度在江户时代非常流行。传说在屋内点上100支蜡烛，每说完一个怪谈，就吹熄一支蜡烛。在说完100个怪谈，吹熄100支蜡烛之时，妖怪就会出现。听起来真的很有趣呢。”
“嗯。似乎就是这样。然而……”
“妖怪真的出现了吗？”
“并没有。事实上，在吹灭100支蜡烛后，什么都没有发生。参与者都觉得非常无聊，但天色又太晚，就没有各自归家，反而是在私宅里洗漱休息。”
“看来他们是真的一点也不相信传说了呢。哈哈哈哈。”
星史郎看着前方弯曲的道路，眼镜片下的眼睛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。
“洗漱室里灯色昏黄，有些人似乎听见了如同放屁的声音，但因为真的很累了，只觉得是错觉。第二天早晨，他们准备洗漱离开的时候，第一个洗漱的人尖叫了一声——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，浴室里忽然变得特别肮脏，厚厚的污垢一层层地堆积着，蔓爬在墙壁和天花版上，浴缸周围更是堆积了难以想象的乌黑泥垢，常人根本就无法下脚。爱干净的女士们更是几欲作呕。来客慌得纷纷离开，宅子的主人也是吓了一跳。他忽然意识到昨晚的百物语活动恐怕真的招来了妖怪。”
“因此，就委托皇家了，对么？”
星史郎将车停在树林边缘，那栋私宅在不远处的林间伫立着。无论如何，车是开不进去了。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，又绕到另一侧帮昴流开了车门。
“嗯。”昴流低垂着眼睛轻声应道。他看上去不怎么开心。
星史郎的眼睛射出了然的目光。
“看来，应该是垢尝。听说那是种专门进食污秽的妖怪。一般是散发童子状，脚上生有勾爪，喜爱用长长的舌头舔食浴室的污垢。被它们舔过的地方会越来越脏。而且垢尝生性胆小，被发现了就会放屁逃走。真是有意思的妖怪啊。”
“我也觉得很可能是垢尝……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，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吗？”星史郎望向远方的林木，“毕竟是因为人类无聊，用所谓的娱乐活动将它招来的，而它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……对吗？”
“星史郎さん……”昴流露出惊讶的目光，湖绿色的眼睛凝视着星史郎。
“不要担心啦！不管是想驱逐还是杀死，无论如何，我总归是站在你这一边的。”他笑着说完，双手鼓励地拍了拍昴流的双肩。“总之，垂头丧气可不像你哦。”
“星……星史郎さん……”昴流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。“嗯！”
“这样就好，快去吧，我就在这等你。”顺便帮帮你。星史郎暗暗想道。
“可能会很晚……但是，我会尽快的！”
皇昴流弯身鞠躬后，向远处的宅邸跑去。在隐入森林之前，他忍不住回过头，看见星史郎温柔的跟他挥手再见。
他转过头，心中盈满了难言的情绪。
能认识星史郎さん，真是太好了。
昴流在心底想。
一种熟悉感再次造访了他，好像很久以前，他就对着相对的人发出过相同的感慨。
私宅是一处别墅，高大而沉默的矗立在林间，在草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影。
“您就是皇家少主？”私宅的主人，也就是百物语活动的组织者，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门外。在她身后站着两位身材结实的保镖，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半边脸。
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，妆容十分娇艳，黑色的波浪卷发别在耳后，露出小巧而白皙的脸庞。
“是的，久等了。日向小姐。”昴流深深鞠了一躬。
“这么年轻啊，到底行不行。”女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，就像是故意说给面前年轻的阴阳师听的。
昴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。
“浴室共有三间，其中两间是给客人用的，现在这三间都脏的不得了。”姓日向的女人打开门。
从门口向里望去，门内没有点灯，此时阳光已经不再强烈了，室内显得黯淡寂寥。
“我就不进去了，想到那些污垢就有够恶心的。”日向说完就退到台阶下，“还请您自己进去吧。”
昴流点点头，踏入室内。门在他的身后拉合上了。
虽然没被告知浴室所在，昴流也轻易向着正确的方向行进。不仅由于阴阳师的身份，更因为那浴室中厚积的污垢已经溢出门来，沿着走廊和楼梯延伸。
他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，站在二楼的走廊上。
有什么东西，正潜伏在前方，磨牙吮血，充满恶意。
昴流从怀中抽出一张符咒，轻吟了几句咒语，很快，那张纸做的符咒慢慢软掉，又重新凝成了一只鸟的样子。白色毛羽，眼眸清亮的鸟儿眷恋地啄了啄昴流的手背，振翅飞向前方。
这是他的式神。
在某种程度上，式神便是他的眼睛。
式神在前探路，昴流在后面缓步向前。脚踏在木质地板上，发出悦耳的声音。
忽然，昴流的表情变了。似乎是感应到什么，他开始地奔跑起来。
“嗒嗒嗒——”
足音不断回旋在空间中，昴流跑到浴室门前，抽出数张符纸，闭眼吟诵一段咒语，“啪啪啪”数声将符纸贴在门框四角。然后，“吱——”地一声，他将门推开了。
厚厚的污垢将浴室内的窗户层层覆盖，整个室内黑暗不见五指。似乎有什么东西带着土味扑面而来，昴流凭着战斗直觉躲闪在一边。他已经对这种情况作了准备，迅速抽出数张符纸，在身前划出五芒星图案，妖怪凭本能狂扑上来撞在结界上，刹时光芒大作，它未能前进尺寸之步，反而被重重弹回，撞在窗子上。
“哗啦啦”似爆炸的声音接连响起，强大的冲力使玻璃碎成碎片，黄昏的光透过破碎的窗子，张牙舞爪，扑面而来。
昴流稍微眯了下眼，垢尝见势不妙，欲从窗户夺路而逃，这才发现自己已然无法动弹。不知何时，它周围已然布下一圈符咒，将它牢牢粘在窗台下。
昴流终于适应了光线，舒了一口气。他走近垢尝，并拢双指在唇边念颂咒语，净化垢尝由人心中生出的暴虐杀伐之气，使其再回归于山野游荡妖怪的本姓。
随着咒语逐渐响起，面前的垢尝开始发出愤怒的嚎叫，声音震动天地。渐渐地，它狰狞的表情慢慢平静，嚎叫也变成呜咽，长长的舌头不再充满攻击性，软化般地垂在胸前，身上的泥垢一片片脱落，慢慢地温和地伏在地上。
昴流念完了咒语，叹了一口气。
垢尝身旁的符咒慢慢融化，它似乎懵懂的四处看了看。
“好了，离开这里吧。”
妖怪听懂了一般从窗口飞窜而出，昴流在房间立了片刻，走下楼梯。
天色愈晚，而且比往常还要显黑。厚厚的云开始积压到这片林子上空，酝酿着一场大雨。
“真是傻瓜。”
垢尝在林间奔驰，恨的咬牙切齿。刚才身上除净的污垢又开始一点点长出来，锋利的尖爪泄愤一般地四处刨土。
它从来就不是山野中游荡的妖怪。它最初的诞生之地，就是这片私宅。
事实上，它是参加百物语的百名宾客无尽阴暗思想的凝聚。
在黑暗和污秽中诞生，噬食污垢也是理所当然。
“轰隆隆——”
随着一声雷响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。
垢尝非常讨厌雨，这时候它潜伏在灌木丛中，注视着因为突然下雨，向前奔跑的青年。
“皇昴流。”
它的爪子陷在变湿的土壤里，在心里恨恨地想。
它刚才并未真的屈服，形态的变化也不过迫于形势。
忽然一道闪电从天空直直劈下，接着便是隆隆雷声，响如战车碾过大地。一瞬之间四围大亮，皇昴流身旁的一棵树被直接劈开，声响入雷，青年也因意外暂住脚步，眼睛因强光的刺激微微眯起。
就是现在！
垢尝双足后蹬，身体前扑，双爪向前，宛如猎豹，狰狞着扑向无辜的猎物。
“啊——”
忽然有黑影闪过眼前，它还未看清是什么，便觉得双目剧痛，眼前归于黑暗。
酷刑并未结束，很快，它的身体如同被利爪寸寸撕开，撕碎的部分瞬间融在空气里。
在最后一刻，垢尝拼尽全力，发出一声长长的愤怒哀嚎。
昴流被从身旁擦身而过的闪电吓了一跳，忽然又听到一声长嚎。嚎声似乎蕴含着难言的痛苦，未及结束，尾音已断。
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，只有一片昏暗的灌木，泛着湿气，并无一丝人影。
雨水落在他脸上，又从他的裤角坠落。
昴流向着灌木抬起脚来，身后忽然传来熟悉而焦急的呼唤，伴随着潮湿泥土上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昴流！”
昴流停住脚步，惊讶的回过头去。
“星史郎さん！”
